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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年,我们一起谈过的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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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独自在外多年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我来说,思乡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,或者说是已经麻木了吧。

近日这种浓烈的情绪忽又席卷而来,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人,很多事。也会思考很多问题,譬如,当初是为什么会选择离家乡这么远的呢?

可能是想要证明自己吧。想做一点让父亲母亲骄傲的事,想尽量活得好一点,想象老家人们谈起沈家女儿的时候,父母嘴上说着“哪有”,脸上却有掩藏不住的自豪。这应该是最初最单纯的想法,所以走的越来越远,中学去了县城,大学去了省城,毕业后甚至跑到了外省。

很多少年人应该都会有这样的经历,那时不太明白什么叫不切实际空想主义,少年人的梦想大多是科学家、宇航员、医生、警察、作家、画家这样的,对未来唯一的憧憬是比大多数人都有名,殊不知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只能成为大多数。

所以在行走的路上,愈来愈趋明朗的现实让很多人犹豫了、彷徨了,最终丢弃了自认为极其幼稚的梦想。有人选择了回去,有人选择了留下来继续挣扎。无所谓对错,关乎的是对人生的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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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实在是一个太过宏大的命题,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。只是记得小时候读冰心,读到《谈生命》:“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,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,生命像向东流的一江春水,他从最高处发源,冰雪是他的前身。”

那是第一次对生命的认识,然后学作者去观察河流、小溪、花草、树木,希望能探得对生命的一丁点儿感悟。所以在那些空闲的日子里,我常常一个人待在河边,听瀑布从高处落下发出的巨大声响,或是在山上放羊的时候,等待一株小草从发芽到繁盛,到开花,到枯黄,然后再次发芽。那时觉得生命很漫长,无法体悟生老病死,不懂清明上坟时母亲在外婆坟前的沉默。

后来读海伦·凯勒,她写道:“人生最大的灾难不在乎过去的创伤,而在于把未来放弃。”第一次知道有“人生”这个概念,人生这个词也开始风靡起来。那时,正值青春年少的我们,并不懂得什么是人生,却喜欢谈人生,似乎一开口三句话内不出现人生便显得很没见识。

而我的同桌杭爷更像是一个忧郁的诗人,那时他的父亲刚去世,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自习课看窗外,45°角仰望天空的那种。

我问:“你在看什么?”

他说:“我在思考人生。”

我又问:“那你思考出结果了吗?”

他说:“没有。”

然后他翻到物理书最后的空白页,开始写诗。他说过他要为爱的人写一辈子的情诗。

2009年的秋天,萧瑟的风吹红了教学楼外的那片枫林,青石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枫叶,而漫天飞舞着的火红枫叶,则透露出一种悲壮的决绝。那天,杭爷赏了一中午的枫叶,写了一下午的诗。

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他对我说:“花花,我终于想清楚了,思考人生就是在浪费生命,因为这是一生的问题,我却妄想在一刻钟想明白,是不是很可笑?”我狂点头,心想,你丫吃饱了撑的!然后他将一页稿纸推到我面前,是一首诗。

《守候》(忆荆轲有感而作)

夕阳淡秋影

晚风拂清秋

残月印落蕊

窗际,烟柳

孤烟,聚散与否

倩影,若无若有

你是天香豆蔻

却牵不到你的手

今世,缘尽,情幽

怎么够

来世,人约黄昏后

枫林已殁

岁月折皱,千年的守候

舞红袖,吹散山水花豆

青石板上的你

是否

能回头

往昔的倩影

如红叶飘到尽头

空留我

独饮黄酒

见花鸟成愁

一叶悲秋

他问我:“花花,你说荆轲在去咸阳的路上有没有后悔过?他本可以与姜氏江相守一世,江湖白头,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。”

我知道荆轲是杭爷最敬重的侠士。我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如果是你呢?你会吗?”

“我不知道,荆轲是荆轲,我是我,没有人可以完全站在另一个人的立场上,也没有人可以去走另一个人的人生路。但是我知道我肯定没有荆轲那么伟大,我太平凡了,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走好自己的这条路。”

我讶于他的回答,不为那几句有点哲学意味的回答,而是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,在那个人人都在标榜人格第一理想至上的年代,我第一次见到有人那么坦诚的承认自己的平凡。我侧过头,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。

是啊,我们都太平凡了,却又不敢承认,所以一直在伪装自己。我们不喜欢变成平凡的大多数,我们想要不一样,我们追求特立独行,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,或者说是自卑。我们谈人生,谈理想,我们愤世嫉俗,不屑与庸俗之人为伍,以为这样就能显得自己的思想境界有多么高尚。

这种喜欢伪装的毛病至今还有,不过我们换了个词,叫“装逼”。只是人生之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,不会因为你天天在朋友圈里晒几张羡煞旁人的图,就能真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;也不会因为你来一场说走就走走马观花的旅行,就真的能追寻到诗和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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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我回了杭爷一首词:

《刺秦》

易水汤汤,湮没了你的叹息

烈酒灼灼,蒸干了你的眼泪

你说,等我

只此一句,我在易水河畔盼了千年

高渐离的唱和远了,太子丹的叮嘱远了

你的承诺远了,千年的寂寞远了

我独自,漂泊在记忆的长河里

激流涌起,浊浪滔天

一如你的豪气,千年未散

烈影幢幢,抖落了我的枯发

蜡泪盈盈,浸润了我的眼眸

我答,等你

因这一句,你拔出了英雄之剑

咸阳的宫殿近了,夕阳的余晖近了

我的期盼近了,死士的宿命也近了

你伴着,无尽的牵念

消逝在历史的瑟瑟风影里

却铭刻在我的心间

刺秦,刺秦

我更希望你奔赴的是青冢黄昏路

我说:“历史记住了荆轲,忘了姜氏;历史记住了林觉民,忘了陈意映。不管怎样,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。”

“所以平庸与否,富贵与否,与人无尤?”

我点点头:“就像你说的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,也许他的生活方式在别人眼里不叫生活,纯粹是混日子,我却不这么认为。比如,有的人可以一整天发呆什么事都不干,但他仍然觉得很充实,你可以不认同他的选择,却没有权利干涉,所谓‘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’是也。”

“你是在说我吧?”我白了他一眼,他继而问道,“你怎么能肯定这就是他们的选择呢?如果是别无选择又该怎么说?”

我答:“别无选择是不存在的,任何时候都至少有两个选择,选择选择或选择放弃选择。而实际中的选择远远超过两种,区别只在于每个选择所承担的不同后果。

他若有所思:“所以我们一旦选择了某条人生路,就不必怨天尤人,好好走下去就是了。”

我表示强烈赞同。直到现在,我依然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在当时看来都是最好的选择,切莫以现在的眼光去评判当年的自己。

3

2010年春下第一场雪的那天,我看了一中午的雪,然后要杭爷写一首诗,他没有写。然后换座位,我们不再是同桌。后来我将一句诗贴在座位右上角: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

那时的我并没有很高的觉悟,觉得人生这个命题太大,妄想去搞明白却越陷越深,其实直到现在也没太懂。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,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,明白未来要做些什么,这样应该就够了。而杭爷,我想他前世一定是个哲学家。

当我发表完这段长篇大论的时候,我发现,我丫也是吃饱了撑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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