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二、竞选班委
“同学们,今天晚自习的任务就是黑板上的这几个字。”成杰的手指向黑板。
全班学生齐声朗读:“请珍惜自己的权利和义务!”
“很好!看来同学们都准备好了?”
“准备好了!”
“但是,我还是要再啰嗦几句。”
“啊,还要啰嗦啊!”一片刻意的哀号。
“今天晚上我们班即将进行的班委竞选是一次新的尝试,是一次民主意识、竞争意识的演练。同学们已经做了三天的准备,我相信全班同学能够满腔热情地、积极地、严肃认真地投入这次竞选活动。如果对这次竞选还有不清楚的,请举手,我一一给同学们解答。”
“成老师,你等会儿!”三天前下课后,几个学生追上来,在雪松下拦住了正要回办公室的成杰。
“什么事?伸脚动手的,想拦路打劫吗?”成杰装模作样地抱紧备课本。
“对不起!不是。是我们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张好妤抱歉地说。
“如果问题不难,倒可以试试;如果太难就算了,特别是脑筋急转弯,我肯定答不上。”成杰故意逗他们。
“你肯定答得上。”
“那就愿闻其详。”
“老师,是这么回事,我们想问一下……”张好妤说不下去了,把刘凡推了出来,“水牛,还是你来说!”
“搞错没有?是你们要我们来陪你们的,我晓都不晓得啥子事,说啥子?”刘凡忙往后退。林志颖躲得更远。
“都是些叛徒脸嘴,拉稀摆带!”张好妤恨得直咬牙。
“看来问题还挺严重。这样吧,等你们的意见统一了再来找我,拜拜!”
“哎,哎,成老师莫忙走!我们是想问——”张好妤又卡住了。
“哎呀,干脆我来说。”朱珠故作镇静地站了出来,“成老师,他们是想问:开学都快一个星期了,我们班为什么还不选班委会?”
扭扭捏捏地绕了半天,就为这件事。成杰顿时明白了一大半,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:“就这件事?主要是我刚接班主任,对同学们的情况还不了解,选班委这样的大事,总不能乱点鸳鸯谱吧?所以还想观察观察。”
“哪用得着这么麻烦?我们许多都是同学三年,知根知底,谁适合当哪一角大家心里都有数,你问一下不就知道了?”这下张好妤痛快起来了。
“那好呀!你们就先告诉我,你们适合当哪一角?”
“我不行,他(她)可以!”学生们都推诿自己、推荐他人,乱成一团。
成杰笑了:“叶公好龙,口非心是!好,我知道了,今天晚上就宣布组建班委会的有关事项。”
晚自习,成杰走上讲台:“火车跑得快,全靠车头带。同样,一个好的班级必须要有一个好的班委会。我知道同学们都在猜想:我们班为什么还没选班委会?老师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?
“同学们都知道,我们的国家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改革,其中能否引进竞争机制是决定改革能否成功的重要课题。适者生存是进化论的基本法则,在各种竞争中,人才的竞争又首当其冲。所以毛主席说:‘政治路线确定之后,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。’
“那么人才和干部从哪里来?过去主要是靠上级领导的提拔和培养。以学校为例,团委、学生会、少先队的干部候选人都是学校决定的,同学们的权利就是赞成或反对。班上的干部从班委到小组长基本上是班主任拍板的,同学们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。这种方法显然不能调动全班同学的积极性,不利于发现人才,不利于培养同学们的竞争意识,推而广之,不利于改革开放的进行。
“所以,我想我们也来改革一下传统的班干部选举,尝试一些新的方法。我的初步设想是:高中三年,我们用三种不同的方法来组建班委会。
“高一,也就是这一次,我们搞竞选制。凡是愿意担任班干部的同学自愿报名,说明自己竞选的职位,竞选的理由和当选后的工作计划;然后同学们对竞选同一职位的所有候选人进行投票,得票多的同学当选。
“高二,我们搞组阁制,就是只竞选班长,然后由班长自行组织班委会。
“高三,同学们要忙于高考,就每人都承担点义务,每个月换掉三分之一的班委,轮流坐庄,力争每个同学都有一次担任班委的机会。是骡子是马,都拉出来遛遛。“
这下就像捅了马蜂窝,好奇和兴奋满教室飞:
“要得,公平竞争,人人都有机会。免得班上的干部永远都是那几个人。”
“想当的当不上,不想当的又甩不掉。这回好了,我不报名竞选,事情总落不到我头上了。”
“好耍!本同志也来玩回格,抢顶乌纱帽来戴!”
“老师是在哄娃娃不哭,你们还信以为真。如果选出的不和他的心意,肯定干不成。”
学生们终于按捺不住了,议论声渐渐统一起来:“老师,说话算数,现在就开始竞选!”
“不,好事不在忙上。为了确保这次竞选的成功,我们还必须做充分的准备。今天只算是吹了风,下去以后每个同学都认真地思考思考,你打算竞选什么职务?怎样准备自己的竞选演说?如果竞选成功,你将怎样履行自己的职责?如果竞选失败你又将怎样对待?如果你不想当候选人,又该用什么态度来参与这次选举?总之,过程重于结果。好的过程不一定有好的结果,没有好的过程肯定难有好的结果。三天的准备时间,有什么疑难,欢迎随时来探讨。”
学生们对竞选的兴趣超过了成杰的预想,接下来不时有学生悄悄地来办公室“有事”,然后顺便“帮别人”询问一点有关竞选的事:讲演时可不可以不上讲台?可不可以照着稿子念?有没有人报名了?
也有告状的:“老师,有些同学在班上搞小动作!”
“怎么个搞法?”成杰饶有兴趣地问。
“拉票噻!要别人投他的票。”
“还有的相互勾结:你投我的票,我就投你的票。”
“好啊!这说明他们有社交活动能力,只要不搞阴谋诡计就行了。”
晚自习教室里,又有学生提问:“老师,如果出现了平局怎么办?”
“今天的竞选我先主持,我也是高一三班的一员,如果出现票数相同的情况,我就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,可以吗?”
“可以!”教室响起热烈的掌声。
“还有问题没有?”
“没有啦!”
“竞选开始!第一个竞选的职位是——生活委员!有愿意担任生活委员的同学,请上台发表竞选演说!”成杰宣布。
教室里静了下来,大家你望望我、我望望你,没人举手,也没人站起来。
成杰的心一沉:“难道第一炮就哑火了?看来自己对竞选难易的判断有问题,现在要改也难了。”
他没让学生看出自己的尴尬,热情洋溢地鼓动:“同学们,为什么要首先选生活委员呢?是因为在我的心目中,它是班委会中最重要的职位。班长谁都能当,生活委员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,他(她)每天都要和布置清洁、检查清洁打交道,又脏又累又不讨好,没有点牺牲精神是干不了的,就是勉强干了也难以持久。‘沧海横流,方显出英雄本色。’所以我要看看,谁是班上敢于争挑重担的英雄!”
教室里有了一些窃窃私语,但还是没有人站起来,看来谁都没有考虑过要竞选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职务。
面对眼前沉闷的局面,拖下去更加被动,成杰开始考虑换选其它职务,把生活委员放到最后再说。但他还是不甘心这样出师不利,于是叹了口气:“哎!看来生活委员这个职位我们班是找不出可以胜任的人选了,但是又不能空缺,怎么办呢?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,一是由我来兼任,二是到别的班去聘请。”
“不行、不行,那好臊皮哟!”学生们像被马蜂蜇了一下,纷纷跳起来反对。
“那谁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?说出来听听!”
“老师,有人举手啦!”林志颖大叫起来。
“谁!”教室里的目光唰地被吸引过去。
“王朝仁!”
果然,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王朝仁慢慢地伸直右臂,眼睛半闭,望着天花板,好像在思考问题。
“王朝仁同学,你是举手吗?”
王朝仁是考入涂中的新生,性格孤僻、沉默寡言,做什么事都慢腾腾漠不关心的样子,今天的脱颖而出,不但出乎全班同学的意料,也是成杰事前没有想到的。
“算是吧。”声音懒洋洋的。
“那就请上讲台来发表你的竞选演说。大家欢迎!”
“王朝仁,好样的!”掌声加欢呼声。
“免了吧,我什么都没准备。”
“简单说几句,怎么想就怎么说。”成杰鼓励。
“我就在下面说!”
“可以,哪儿说都一样。”成杰不再强求。
“其实没得啥子。班上要个生活委员,没人愿干,我喜欢干别人不愿干的事,就这样。”
“朴素无华,真实可信,言简意赅。掌声鼓励!”成杰带头鼓掌。
“还有没有要竞选生活委员的同学?没有了,那我们就举手表决,赞成王朝仁同学担任生活委员的同学请举手!”成杰宣布。
“赞成!赞成!”有的学生还举起了两只手。
“全票通过!我宣布:王朝仁同学当选为高一三班首任生活委员!”
欢呼声和掌声经久不息,气氛活跃起来。
成杰趁热打铁、不失时机地宣布:“下面我们开始竞选体育委员,请要……”
“老师,我来!”刘凡没等成杰同意,就挥着手臂跑上讲台,“我要当体育委员,因为,因为……对不起,因为太激动了,把要说的因为忘掉了!”他拍拍脑门,又捶捶胸口,再摇摇脑袋。
教室里发出善意的哄笑。
张好妤喊道:“水牛,看你那一头汗水,快点下来找个凼凼滚个澡再说!”
刘凡不为所动,牛一样犟在讲台上,直到喘过气来:“干脆点说,我当上了体育委员就组织一个足球队,保证在年级拿第一!”
“好!”男同学欢呼起来。
“那不行!你们男同胞倒是有事情做了,我们女同胞干啥子呢?”张好妤抗议。
“你们女同胞当然是当拉拉队服务队啰。我们上场拼杀,你们给我们看管衣服、买汽水、呐喊鼓劲!”林志颖站起来帮腔。
“想得美,还要喝汽水,做你的千秋大头梦去吧!”女同学一片抗议声。
“谁叫我们是一个班的呢?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?到时候军功章里有我们的一半,还不是有你们的一半?”刘凡笑嘻嘻地安慰。
“我们班上的女同胞都是刀子嘴菩萨心,说不买汽水,到时候不喝还脱不到手。”林志颖跟进。
“算啦算啦,不说了!班上这些小男生,早就被我们这些阿姨们惯坏了!”张好妤扑哧一笑。
全班同学都跟着笑起来。
“好啦,好啦,这马儿也放得太远了,还是先收回来。”成杰发话了,“除了刘凡同学,还有没有要竞选体育委员的?”
教室里没人回答,也没人举手。
“没有了?那就举手表决:赞成刘凡同学担任体育委员的请举手!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三十一票,过半数,通过!大家欢迎!”
接下来是选文艺委员,成杰刚宣布完,就有人喊道:“张好妤!”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响起:“张好妤!”
张好妤笑盈盈地站起来:“谁说我要选文艺委员?从小学当到初中,早就当烦了。退休,退休!”
“假得很!昨天还在拉我们投票,今天就变卦了?你可不能散劲呵!”
“你二两猪油熬(傲)个啥子嘛!想当就当嘛!”
“你们上当了。人家竞选的是文艺委员,这是在展示表演水平:什么叫‘犹抱琵琶半遮面’。”
“张好妤同学,请你明确表态,参不参加文艺委员的竞选?”成杰提醒说。
“唉,既然还有人给我吹喇叭、抬轿子,就再发余热干一年嘛。热闹的事没得我张好妤,不把我闷死才怪了!”
没有竞争,张好妤当上文艺委员。
选到学习委员的时候,李晓阳和方芳几乎同时举手,真正的竞选似乎要开始了。
因为李晓阳举手更快一些,成杰先点了她的名。
李晓阳从容地走上讲台,发表了自己的竞选演说,得到满堂掌声。
“下面请方芳同学发表竞选演说!”成杰宣布。
方芳慢慢地站起来,沉思了片刻,抬起头说:“老师,我放弃!”
“啊?”教室里哗然。
“为什么?”成杰问。
“我,我还没准备好,下学期再来吧。”
成杰猛然察觉自己犯了个错误:方芳是新生,人际关系肯定比不上李晓阳,现在李晓阳又是先声夺人,她的心理自然会产生一些变化,最后放弃竞选;如果开始时自己再考虑周全一点,让方芳先发言,也许会出现新的局面。但愿方芳不要因此而自信心受挫,一蹶不振。
学习委员通过了,宣传委员和纪律委员的选举基本上波澜不惊。“选”的任务快完成了,但“竞”字始终没得到很好的体现。成杰觉得有些美中不足,他在期待着最后的高潮出现。
最后一个竞选职务是全班的带头羊——班长,有三个学生报名参加竞选,教室里的气氛开始进入白热化。
“我担任过班长,并且多次评选为学校的优秀学生干部,我有信心让我们班成为学校的先进集体。”朱珠信心十足地宣称。
“火车跑得快,全靠车头带。作为班长,我一定时时事事以身作则,遵守纪律,刻苦学习,努力工作,绝不辜负全班同学的信任。请同学们将你神圣的一票投给我!”陈敏霞呼吁。
“我认为要当好一个班长,不在于自己有多能干,关键在于能不能团结整个班委会,让每个班委都发挥应有的作用。大家的工作都做好了,班长才算当好了。”王勇反剪着手,好像在作报告。
第一轮投票,王勇出局。他笑嘻嘻地对朱珠和陈敏霞扮了个鬼脸:“两位女士走好,我先拜拜了!”
“剩下的两位候选人还有最后的陈述机会。”成杰提醒说。
“如果这次竞选失败了,证明我与朱珠同学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,我一定好好向朱珠同学学习,下次竞选再和她一争高下!”
“如果陈敏霞同学赢了,我会第一个握着她的手,衷心地祝贺她,并且在以后的工作中,毫无保留地支持她!”
成杰充分肯定了两位候选人的表态有“大将风度”,然后拿出事前准备好的一叠纸条:“为了让最后一次竞选更慎重更公正,我们不再举手表决,改用投票表决。每人一票,只能填一个候选人的名字,否则就算废票。希望同学们的脑袋长在自己的脖子上,不商量,不讨论,独立填写。另外,请已经选为班委的上来三位同学,负责收票、唱票、计票和监票。”
紧张的唱票和计票开始了,全班同学都竖起了耳朵。
“陈明霞,朱珠,朱珠,陈敏霞,朱珠,陈敏霞……”张好妤的唱票声格外清晰。
最后一张票终于唱完了,还没等张好妤算出计票的结果,教室里就响起惊叫声:“哎呀,票数相同,都是十八票!”
“精彩!平分秋色,势均力敌!”
“怎么办呢?”
“再投一次!”
“不行,要还是一样呢?”
“成老师不是说过,出现平局就由他的一票决定胜负吗?”
“对头,让成老师投决定胜负的一票!”
成杰犯难了,他没想到自己随便地一说,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。
现在他必须表态,否则就是说话不算话。但是无论他把自己关键的一票投给谁,对另一个学生都意味着不公平,因为两位竞选人没有明显的差距,自己的一票就人为地拉开了她们的差距,并且可能成为铁案。
“成老师,快投票,看你的了!”学生们开始催促。
成杰灵机一动,计上心头。他让张好妤在两张纸条上分别写上朱珠和陈敏霞的名字,把纸条裹成团,然后背着他把纸卷分握在左右手心。
“同学们,在我的心目中,班上每个同学都可以胜任班长,但这次又只能选出一个,我只好当一次恶人了。现在张好妤同学的两个拳头里各有一个候选人的名字,为了公平起见,我随便挑选一个拳头,纸条上是谁的名字最后一票就属于她,大家说好不好?”
“好!谁的运气好就是谁!”
朱珠和陈敏霞也点头答应。
张好妤伸出两个拳头,成杰装模作样地用手指轮流指点,口中还念念有词:“王子下山来点兵,点到谁人就是我的兵!”他的手指停在张好妤的左手上,“就是她!”
张好妤打开左手捏着的纸条:“哇,朱珠!”